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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西人学中文趣事一箩筐

    屈指一算,我在加拿大的大学内教西人学中文已有十多载了。别看他们高鼻子蓝眼睛的,对方块字却有一种特殊的感情,他们各显神通,用独特的方法攻克难学的中文,趣味轶事真有一箩筐,不妨顺手取来几个片断。

    一、一流翻译人才

    学习中文的西人学生中,学习得地道的不多,我的学生杜蕴德能做到替总理级人物做翻译,真万中无一。

    他的学习方法,不是日日夜夜写字背书,功课全交无误那种。在班里,他不是最用功的,总成绩也不是最高的,问题不是他不懂,而是传统的考试和计分方式,对他不适合。他的知识已经超越了课本,他看中文报纸,对香港的一些八卦新闻,明星歌星的名字,琅琅上口。从报纸中,他了解中国大陆和台湾的情况,知道很多国家名称的中译。对于中文为第二语言的人来说,能够一看地名的中译,就知道英文原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不过,他能触类旁通,很快就能上手。

    他是用整个身心来学的,他轻轻松松地把学习寓于娱乐,唱卡拉0K,自弹自唱各种中文歌曲。有一次,我主持师生联谊会的节目,正愁节目不够,他自告奋勇,跟另一个女同学高歌一曲《上海滩》。后来听说他还参加中文歌唱比赛,唱的是粤曲《帝女花》获得特别奖。

    他为了练习广东话,到唐人街的茶楼做侍应,卖点心,引来不少奇异的眼光。他说在厨房里面,跟厨师们相处得很好,除了能听到各式各样的广束话,还学了不少烹饪辞汇,也知道点心的制作过程,真棒。

    为了保持普通话纯正,他常常跟大陆来的学生学者来往,还在校内的电台中文节目担任播音。他说的普通话,连香港来的学生都大叹不如。

    回想起来,他的整个学习过程很杂,不过,这正是优秀翻译人才的必经之路。

    个别学生学习态度的专注和对中国文化和文字的一往情深,也令我感动不已。

    若干年前,在一个中文演讲比赛上,一个金髪小伙子,绘声绘影地做了一个生动的演讲,题目是“我为什么学中文?”他讲的内容已经不记得了,可是,我记得全场笑声不断,他上台领奖的高兴神态,我印象深刻。

    不久,他不幸在车祸中丧生,全系的师生非常难过。如果他活著,说不定是个非常投入的汉学家,或是外交家。

    他逝世之后,他的父母来系里找我们,说要成立一个纪念儿子的奖学金,给像他儿子一样对中文有浓厚兴趣的学生。

    二、红帽子侠客

    红帽子侠客不是真正的侠客。

    因为他每天都戴著一顶红色的布帽子,取了一个奇特的中文名字“侠客”,所以,才叫他红帽子侠客。

    侠客属于“mature student”(成熟学生)类别的学生。他进来读中文的时候,差不多五十岁了。

    我以为他只是一时好奇,谁知道,他读了一年又一年,不计较学分,把系里的中文课,几乎都选修了。他的发音很准,咬字清楚,虽然说得慢条斯理,但文法基本上没有错,间中还加入他个人的幽默,别有兴味。

    侠客选修了我的翻译课。那门课的一个单元,是比较唐诗的不同英译。李白、杜甫、孟浩然和王维的诗,是汉学家们最喜欢翻译的。尤其是王维的几首绝句,例如《鹿柴》和《鸟鸣涧》,翻译就有好几种,最适宜用来作比较。

    侠客没读过多少中国古诗,可是,他一旦明白了诗的基本意义,就能敏锐地指出某些翻译者的错误,有时,他尝试译出的句子,比原译更为贴切。

    侠客原来是个木匠,因为特别著迷明朝的家具,才来学中文,目的是研究中国家具,并且能掌握一些明代家具的做法。为了这个目的,他看了很多关于中国家具的书籍,后来,他索性像个独行侠,跑到大陆去,到处寻找古代家具,一看到,就流连忘返。

    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侠客了。有一天,他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,还是戴著那顶红帽子。他的中文流利了许多,精神饱满,大谈在大陆的种种有趣经历,原来他曾到大陆学习做家具去了。

    三、盲学生爱唱中文歌

    几个月前,他来办公室找我,说对中文很有兴趣,问我收不收他这个近乎全盲的学生。我看了看他的眼睛,跟平常人没有分别,想不到他的视力那么差。我说,只要你喜欢学习,我没有理由不收你的。我担心的是,能不能教好,能不能帮助你克服困难。

    我问他有什么特别要求,他说,没有,你平时怎样教,就怎样教,不用特别照顾我,我唯一的要求是测验和考试的时候,请把考题放大几倍。

    虽然他说没有特别要求,我写黑板的时候,还是尽量把字写大些。他坐在第一排,我在黑板上写字,他就拿著他的特制望远镜,跟著我的身影微微移动。课本和讲义,他都拿到大学的残疾学生辅助处,有专人帮助他放大和装钉。他的功课习题,也是放大了的,因此,每次交的功课,都是厚厚的一叠纸。他看书的时候,用一寸厚的放大镜,在课文上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移动,那种费劲的姿势,真可让人落涙。

    当初,我有点担心,他怎样能把汉字一笔一划写得准确呢。事实证明,他的字写得比一般的学生还端正流畅,别的学生的汉字,往往这儿漏一点,那儿漏一撇,可是,他极少漏笔划。令我感动的,是他交的功课,比一般的学生多。没有叫他做的,他都全做了。他说,他喜欢汉字,写字是他的一种享受。

    他的耳朵比常人敏锐,有时在走廊相遇,他听出我的脚步声,总首先用中文打招呼。可能因为他听觉聪敏,他对于四声的掌握,都比其他学生准确。跟他聊天,知道他很迷醉中文歌曲,不时问我喜欢哪些歌星,真把我问倒了。

    我问他平时有什么消遣,他说,除了唱中文歌之外,就是打跆拳道。原来他曾经到韩国参加了跆拳道训练,已经取得黑带。他的进取精神,令我肃然起敬。

    上学期的期考,他的成绩是最好的一个。

    四、大龄女学生

    因为没有年龄限制,进来大学的学生,有的年龄比较大。记得十多年前,有一个已经戴老花眼镜的女学生,叫爱力嘉,是德裔。她年轻的时候,因为生活困难,没有机会进大学。如今她的儿女都大了,在家里待著没事,便回来读书,一尝早年的愿望。她非常认真,从来不缺课,笔记做得一丝不茍,汉字写得很整齐,从来没有遗漏笔划,考起试来,那些几乎可以做她孙子的同学,都不是她的对手。我以为她读完四年中文,就不会再读了。后来在校园碰到她,手里拿著几本书,行色匆匆,一问之下,才知道她正在攻读历史硕士学位。她的不服老精神令人佩服不已。

    还有一个“成熟学生”类别的女学生,名叫伊丽莎白,也是对中文入迷得废寝忘食,她常常说很想去中国。像伊丽莎白这样的西人学生,不是个别的,他们对中国有一种特
    殊的向往,这种向往,说是幻想也好,浪漫也好,有时简直到了“单相思”的地步。

    刚好我们大学跟黑龙江省哈尔滨的一所大学有夏季交换计划,这个消息宣布了之后,很快收到几十个学生的申请,竞争很激烈。伊丽莎白满懐希望地申请了,一个月之后,经过评审委员会审核,她被录取了。几天后,我在走廊碰到她,她眉飞色舞的说,这回真的如愿以偿,一待期末考完毕,就可以出发了。

    谁知道,快到学期末,她忽然得了病,而且病情急转直下,在几天之内,回天乏术。系里闻讯,大家叹息不已。本来好好的一个人,怎么忽然就没了?她去中国的名额,只好由另一个学生顶替。

    原来伊丽莎白去世之前,曾向亲人嘱咐说,她不能到中国去,是毕生的遗憾,她委托带队的老师,把她的骨灰带到哈尔滨,撒在松花江上。

    伊丽莎白到中国的心愿,总算达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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