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特朗普挥舞着关税的大棒,要对产于加拿大的汽⻋零配件征收25%的关税,驱赶制造业回流美国,我们的公司就如同生了一场大病的病人,一蹶不振,虽然现在暂缓征收,我们却难恢复元气,重拾往日的时光。
我所在的加拿大的一家巨型上市汽⻋零配件公司,有着几十家的分公司,代表着加拿大制造业的晴雨表,80%的广品出口美国,我们公司的股价,在特朗普的关税大棒下,瑟瑟发抖。
我在这家公司已经工作了十四年了,都没有⻅过老板的面,平时只在网上看到老板一鳞半爪的八卦新闻,一如豪们狗血剧情一般,别的就不知道什么事了。
多年以来,由于北美自由贸易协定,沿着安大略湖⻢蹄型的区域,形成了一条汽⻋低成本的生态链,这里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汽配厂,星罗棋布,一辆汽⻋由两万多个零件组成,各个公司分工协作,同时干一件事,最终所有的零配件汇集到几条汽⻋生产线,组装成⻋出厂,这也就免了很多的配件储存空间,节约成本,所有的配件与成⻋几乎都在运输的路上,最终到达消费者手中,公司之间紧密相连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牵一发而动全身,且一个零件从设计到模具的制作到试产,需要近一年的时间,不是你说一句回流就能办到,这一大摊子的改变,不知道猴年⻢月才能完成,但随着燃油汽⻋成了夕阳产业,日渐式微,加上新技术的进步和人工智能的提高,3D技术的普及,原有的生产格局打破,一次压模成型⻋身,减了不少配件。

虽然我们公司与时俱进,很多的脏活累活,都由机器人干,但奈何没有自己的知识产权,产能虽不断扩大,但订单却日渐减少,公司很大,却没有工会,不象美国的汽⻋产业工人,有强大的工会,与资方抗衡,动辄就全员大罢工,令整个产业链瘫痪,资方胆颤心惊,我们只能任劳任愿,任人宰割,能有一份工作养家糊口度日就不错了。
从在公司的生产情况来看,大多是些精制的产品,不能机器大规模生产,需大量的人力筛捡产品,但由于近年来人工成本和厂房租金的上涨,美国的订价却不变,现有的利润越来越薄,几乎难以为续,在特朗普关税大棒的阴影下,苟延残喘,公司为了生存,应对将要发生的变故,无非是盘活资产重组,减员增效,原有的四个工厂,合为一处,原来生产按订单行事,储存四个月的产品,以备不时之需,现在仓库也不要了,减少开支,只在原有的⻋间腾出一块空地,暂放工件,一副现炒现卖的做派,我们的工也随之减少,呼之即来,挥之即去,平时忙的时候忙得要吐血,没工时几天在家闲得发慌,可谓是一天打⻥三天晒网,每天早晨醒来上班,查看手机,最怕的是工头的短信,今天没工,你不用来了,过得惶惶不可终日。
工越来越不好做,利润越摊越薄,形同鸡肋,⻝之无味弃之可惜,雪上加霜,上交总公司的利润减少,总公司更频繁派员下来追钱,要是年景好的时候,只要按时按量上交总公司利润,一个月都⻅不到总公司钦差的人影,现在可好,他们三天两头地造访,有时说的话很难听,公司管理层苦不堪言,不得不多聘人手,把影响利润的因素事无巨细,全部输入电脑,便于交差。
三月下旬,随着经营情况的恶化,订单减少,另一个喷漆⻋间全部关闭,126号员工全部解聘,唇亡⻮寒,随着他们的离去,我们⻋间投料和打磨的工序也相应停顿下来,原有的中介工作的临时工悄然离去,偌大的⻋间,就剩我们几个⻓工在干活,人浮于事的景况也就凸显出来,无所事事的管理层人员在⻋间里来回走动,如热锅上的蚂蚁,越穷越⻅⻤,搞出很多整改的方案,拆腾我们这些底层的员工,诸如一些生产的步骤标准化和安全规范等,显得有事忙的样子,但这显然无济于事。在资本市场里,资本家都在追逐利润的最大化,一个萝卜一个坑,在有利可图的时候,多养几个闲人不是什么难事,但随着利润的下滑,僧多粥少,栽员也就势在必行,不多久,19位管理层领年薪的员工也将离去,我们就如同困在笼中圈养多年的猪,一批批地推向关税大棒下的祭坛献祭,背后带着一个个流泪的家庭。
19位管理层员工离去的前几日,公司举行了一个派对,美其名曰;公司Appreciation Meal, 派对在公司的吃饭厅举行,只提供两种菜式,吃荤,一人一个汉堡,吃素,一人两个大红椒,里面填充着土豆洋葱,已没有昔日公司派对时的辉煌,全员带薪休假,盛装出席,那要到Hotel里包下餐厅,各人可带家眷前往,海鲜大餐,胡吃海喝,酒足饭饱后,滑入舞池,蹁蹁起舞,一直到夜阑人静,家家扶得醉人归。这样的日子已是昨日⻩花,⻛光不再。花落流水春去也,天上人间!现在只能在自家的饭堂,忙里偷闲吃一顿,刚好是休息的时间,也不过久逗留,吃罢大伙交流一下眼色,心照不宣,不多言语,又行色匆匆地干活去了,恍如上演一场最后的晚餐图景,透着一丝淡淡的惆怅,挥之不去…..
总公司的股价,自特朗普征税的方案公布后,我们的股价就如同水银泻地一般,跌跌不休,十多年前我入职这家公司时,生意兴隆,股价一度飚升到$115/每股,而到了今日,却只有$42/每股。
多年以来,公司为稳定公司的股价,在每年分红后,拿出部分资金到市场回购股票,作为公司福利分给员工,存放在员工RRSP帐户中,按年成收益,少则几百,多则几千不等。这些钱一直存放那里投资,本以为获利,现在却一直缩水,家家户户都在滴血不止,股价的大跌,更不舍得割肉离场,我们如同一群沉默的羔羊,默默地承受着,又象是一群不愿离开赌桌的赌徒,把希望押注在这股价会⻓回来的一天,重现昔日的辉煌,扳回老本,然而,希望十分渺茫。在特朗普关税大棒的棒喝下,股价持续走低,不知道何时才止住,本指望这些钱留到退休后取出补贴家用,但现在却越来越少,这么多年来的资金持续投入,且不说资金投入的沉默成本,就连本金都已经腰斩,真是欲哭无泪!这二十多万的员工,存有天量的股票,短短一段时间,难以计数的钱便化为乌有,这一切无不诉说着一曲凄凉的挽歌……
这种窘境眼下丝毫没有改变,就如同温水煮⻘蛙,多数人却无能为力,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股价一天一天地往下掉,象被一张看不⻅的网拖着,向看不⻅底的深渊,一路狂奔,不知所终,也许将来某一天,这些所持的股票变成不名一文的废纸,不得而知…..
活着,关税大棒的棒喝之下,我们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社畜,就如同遍及天涯的小草,一阵强⻛吹过,便弯下自己的腰身,顽强的生存,⻛暴过后,欣然挺起身子,沐浴着阳光雨露。但在这个制造业回流美国的寒流里,我们渐渐地感受到这股回潮吹来的阵阵寒气。
Stellantis公司,暂停其位于安省温莎市,密歇根州沃伦市和墨⻄哥的生产线,预计1.2万加拿大汽配工人失业。
通用汽⻋己通知Unifor公司,CAMI于4月14日正式栽员,500名工人失业。
这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,今天关闭一个工厂,明天关停一条生产线,如蚂蚁搬家迅速回流美国,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, 不知那一天会搬空一切,徒留下这空荡荡的厂房,如⻦去巢空。
行文至此,夕阳⻄下,一阵哀鸿声飘进我的窗户,寻声望去,一行远去的大雁如飘落的⻛筝,渐渐地隐没在幽深的林莽,我己老眼昏花,辩不清那是南去的大雁,还是北归的雁群,一行清泪沿着我的脸颊无声地落下…..